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回收、分拣、循环利用或出口……一道道严丝合缝的环节实现了旧衣的价值最大化，而伴随居民们一次次“断舍离”，众多市场参与者也找到了致富的“金钥匙”。
“收旧衣服吗？”街边收废品的个体户们一听到旧衣就连连摆手，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旧衣服不挣钱咧。”这似乎是个冷门的生意。但现在，大多数小区都放置了旧衣回收箱，有的小区甚至还不止一个商家在抢占旧衣资源，这似乎又是一个“有赚头”的买卖。
虽然废品回收个体户们不愿触碰旧衣回收这一领域，但并不妨碍它正在形成一个广阔市场。回收各环节的获利程度不同，旧衣废纺在实现价值最大化的同时，一个个“闷声发大财”的故事不断被讲述着。
部分线下回收意愿低
线上模式提升回收率
“留着占地，扔了可惜”是不少居民目前对废旧衣物的看法。“前一阵搬家，我收拾出来将近30斤穿不上的旧衣服。”家住河西区的赵女士在小区附近找了几个废品回收站打听旧衣服的价格，没想到却接连吃了“闭门羹”。“废品回收站觉得收衣服不仅麻烦而且占地方，费了半天劲，也没有纸箱和瓶子挣钱。”赵女士说。
记者走访了几个小区的个体废品回收站，经营者们大多表示不愿意收旧衣。在河东区凤麟里小区做废品回收生意的王师傅直言：“以前收过，5分钱一斤，不赚钱还占地方，现在不做了。”经常在大直沽津塘公寓小区收废品的个体户老张更是直言：“白给也不要。”
为何小区里做废品回收的个体户们不愿意收旧衣？一位从事废品回收的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废品回收站会将收来的废品卖给打包站，而一般的打包站都不收旧衣，只有专门做旧衣生意的分拣站才收。“旧衣是比较特殊的品类，它的品类和等级分得很细，旧衣质量和类别直接与价格挂钩。回收旧衣的从业者首先要经过3天的培训，学会判定这衣服到底要还是不要，比如太旧的或有污渍的衣服就不要了。这种事情说着简单，实际做起来很麻烦。”该负责人说。
正因如此，以旧衣为代表的废旧纺织品的传统回收模式回收率很低。有业内人士表示，这一数值甚至不超过20%。但旧衣回收市场的需求是巨大的。在传统回收模式难以适应旧衣物行业快速发展的同时，线上回收模式逐渐兴起。
目前网上有不少旧衣回收的小程序或App。在此类应用上，用户只需选择回收类别、地址、预估回收物品重量，就可以预约上门回收的时间。回收平台还会给予相应的商品、积分等。
记者注意到，不少小区都设置了旧衣回收箱。有的是没有积分或商品奖励的传统旧衣回收箱，有的则是智能回收箱。一位旧衣回收箱管理者表示，他的公司在天津有30多个回收点位，有的点位一天就可以回收上百斤旧衣。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智能回收箱被视为传统回收渠道的有力补充，但经营起来也并非易事。前述旧衣回收箱管理者告诉记者，近年来，一些智能回收箱企业陆续离场。“一台智能回收箱的安装成本至少要5万元。此外，还要有专门的维护人员定期维护、清理，成本太高了，很多企业都承受不了。”他说。
一人每天分拣超1吨
五成旧衣几乎无利润
在业内，从居民手中回收且尚未分类的旧衣被称为统货。小商户会将收上来的统货卖给当地的分拣站。在天津，爱尚衣环保科技有限公司（简称爱尚衣）就是其中规模较大的一家。
在北辰区一间约有2500平方米的厂房内，10名分拣工人正站在堆成小山的旧衣前快速分拣，提起一件衣服仅看一眼就能快速放进不同的篮筐中，整个过程不到5秒钟。爱尚衣运营部经理李福亮向记者介绍，该公司每年可回收约3000吨旧衣，这个分拣站主要负责初级分拣，也就是将旧衣简单地分类。一个工人每天就能分拣超过1吨旧衣。“目前，我们将其分成31类，其中有一些没有用处的黑料。”李福亮说。
黑料指的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旧衣。根据爱尚衣的回收价目表来看，夏装统货每斤2.5元、冬装统货每斤0.4元……而黑料则为每斤-0.1元。也就是说，每回收一斤黑料，对方反而要倒贴0.1元。而在正在分拣的这批货中，黑料的占比达12.24%。
“我们平均每批货中会有至少一成的黑料；四成需要打碎再循环处理的旧衣可以当作再生利用的纺织原料卖给加工厂，用于制作快递包装袋、道路防尘的土工布和为农作物保温的大棚毛毡等；剩下的五成就卖给下游的公司，他们会将旧衣细拣之后再出口到其他国家。”李福亮表示，不仅处理黑料要倒贴钱，而且销售再生利用纺织原料也几乎没有什么利润。“能拉走就不错了。”他说。
成吨买 按件卖
出口贸易最赚钱
在目前旧衣回收的产业链中，出口贸易是利润最高的环节。一位从事旧衣出口贸易的人士告诉记者，他之前除了做出口，还涉足旧衣循环再利用。但他发现，出口贸易盈利空间最大。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要用出口的利润补贴其他业务的运营开销。慢慢地，他开始专注于旧衣出口贸易。
一位旧衣分拣公司的负责人也表示，在分拣站的销路中，利润最高的要属卖给出口商的旧衣服。其公司一年旧衣回收量近4000吨，其中一半以上的旧衣出口到非洲、东南亚等地区。“统货3000多元一吨入手，分拣后，5000多元一吨卖给下游公司。”该负责人表示，其他渠道的利润都没有出口渠道的高。
“很多出口旧衣的企业集中在广东、山东等部分沿海地区，它们拿到货后会分拣、消毒、打包，然后通过海运专柜代发。旧衣运抵非洲后，卖给当地的进口商。进口商再卖给批发商赚差价。批发商将旧衣整包卖给各地的零售商，整包不能打开，就像买盲盒一样。个别的零售商会就地摆摊开卖，也有一些零售商会先把旧衣分类、分级，经过加工，再去卖。最后，剩下的会被重新打包出售。”一家旧衣出口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一件旧衣的成本在1元左右；而在非洲市场，能卖到约10元，有的甚至更高。
在天津拾起卖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品牌经理林森看来，经过衣物回收机构的二次处理，可再穿的衣物继续实现它的使用价值；不能再穿的衣服会被做成再生原料重新成为布料，实现资源回收利用，这样可以减少织物垃圾产生的数量，实现生活垃圾减量化。
行业追踪
潜力巨大 国内流通价值有待释放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件衣服不仅自己要穿很多年，甚至还要留给家里人。如今，随着社会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每年都少不了要置办几身行头，而那些常年“躺”在箱底的旧衣服成了家里的负担。
中国循环经济协会常务副会长赵凯表示，2020年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率约20%，废旧纺织品再生纤维产量约150万吨，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能力和水平仍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为此，今年4月，国家发改委、商务部、工信部联合印发《关于加快推进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的实施意见》提出，到2025年，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率达到25%，废旧纺织品再生纤维产量达到200万吨；到2030年，废旧纺织品循环利用率达到30%，废旧纺织品再生纤维产量达到300万吨。
旧衣回收市场规模巨大，吸引了众多企业前来“淘金”。企查查数据显示，目前我国现存“服装回收”相关企业共7.5万家，近年来服装回收相关企业年注册量呈稳定增长趋势，2020年新注册近1万家，同比增长24.38%；2021年共新注册近2万家，同比增长94.46%。截至目前，2022年新注册相关企业近1.5万家。
中国旧货业协会常务副会长常大磊对记者表示，旧衣回收企业的货源主要来自于城市居民，它们通过无偿或低价来收集旧衣，然后再通过捐赠、出口、二手商品流通、资源再利用等方式消化。而在回收的衣物中可以作为在国内二手市场上销售的数量约占回收总量的35%，经济价值约150亿元至180亿元。
“目前，旧衣物销售仍然没有形成规模化的市场，主要是以小门店、地摊或线上的形式出现。”据常大磊介绍，我国旧衣物流通市场环境与国外相比有所不同。在国外，旧衣物市场发展成熟，旧衣物消费已经是一种成熟理性的消费方式，交易额在社会消费品总额中也有一定比重。而目前我国旧衣物流通还没有完全得到重视。
据有关研究机构测算，每利用1千克废旧纺织品，可降低3.6千克二氧化碳排放量，节约6000升水，减少使用0.3千克化肥和0.2千克农药。“对旧衣服最好的利用方式其实就是二手流通。”常大磊表示，当前，旧衣流通的主要困难在于居民消费意识和消费理念，人们对二手衣服不是很认可。这就需要相关部门鼓励、支持旧衣物的流通，明确各方责任，规范旧衣物流通秩序，建立追溯或标识制度，加强行业监管。
居民态度
有人认为比扔掉强
有人质疑去向不明
菲菲是一个爱买衣服的时尚女孩。不过最近，她却对自家旧衣服发愁了。由于工作原因，这几天她正准备搬家。原本住的房子已经出租，她需要在8月份之前搬出去。新的住处比较小，放不下那些足足装满了两个衣柜的衣服。于是，她决定把一些不常穿的衣服处理了。
菲菲想起了楼下那个可以回收T恤、外套、裤子等各种旧衣服的智能回收箱。按照回收要求，衣服要确保干净、无破损并且打包好，防止二次污染。若不按规范投递，这些衣服将被视为不可回收物。也就是说，如果往箱子中投入了没有打包好或者不符合要求的衣服，整单都会没有费用。
她从衣柜中整理出来4包旧衣服，按照智能回收箱的操作流程，扫码、注册、投递、结算，最终获得了15.83元。“很多独居女性可能都不太喜欢陌生人上门来回收旧衣服。这种智能回收箱挺方便的，不少社区都有，自助操作也省去了很多沟通成本。我周围很多年轻的同事、朋友都常常使用这样的智能回收箱。”在她看来，虽然几件旧衣服卖不了多少钱，但也比直接扔了好，不仅能换点钱，最重要的是环保。
据菲菲介绍，有很多企业都推出了类似的智能回收箱，只不过回收价格各不相同。“价格低的每斤0.04元，高的每斤0.6元。变现规则也不同，有些智能回收箱给的‘环保币’是不能提现的，只能在积分商城里换购商品；有些给的是钱，需要累计到一定金额才能提现，而且每天提现的额度也是有限制的。”她说。
对于旧衣回收箱的态度，同样有旧衣处理需求的惠姨就不那么积极了。“之前，小区里突然多出来两个绿色的旧衣回收箱。我就把穿不上的衣服扔了进去。”令惠姨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她在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看到原本上锁的回收箱门被撬开了，自己投进去的衣服脏兮兮地被摊了一地。
原本惠姨还觉得可能只是她所在小区的旧衣回收箱管理混乱，但往深处一想，她开始质疑被肆意摊放的旧衣服最后去哪了？关于回收箱里的旧衣流向，她问过长期在小区收废品的个体户，对方说，他们把部分衣服拉走卖掉了。
正因如此，惠姨不再向旧衣回收箱投放衣服。她在短视频平台联系过回收旧衣的商家，对方表示要凑够几十斤才能上门取货。“凑不够起收的量，存着还占地方。现在有穿不着的旧衣服就直接扔了，可扔可不扔的衣服就先放在家里。”惠姨告诉记者，她现在也很少再添置新衣服了。
价格观察
冬装每斤0.2元 夏装每斤0.5元
夏装回收价为何比冬装高
冬装新衣服的价格一般要比夏装贵一些。但在旧衣回收市场，夏装却比冬装更受欢迎，价格也更高。一位在天津专门做旧衣回收生意的商家告诉记者，其公司从居民手中回收夏装的价格是每斤0.5元，冬装每斤0.2元。破的、脏的、起球的、10年以上的老款、老年装、保暖内衣都不收，5楼以上、无电梯的一概每斤0.2元，要凑够50斤，师傅才会上门收。
在一些短视频平台，有不少从事旧衣回收的商家打出广告招揽生意。记者采访了多位商家发现，各家报价一般在每斤0.3元至0.5元之间，但相同点是，夏装的回收价格普遍比冬装高。
一位商家告诉记者，他们往下游卖，一般情况下，每吨夏装能卖5000多元。行情好的时候，夏装每吨能卖6000多元，冬装每吨能够卖到1000元。行情不好的时候，冬装连每吨500元都卖不上。“买件新的呢子大衣得花好几百元甚至上千元，但在旧衣市场，可能还不如一件T恤值钱。”他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冬夏旧衣回收价格的差异取决于回收旧衣的去向。
非洲的一些国家是全球旧衣服的进口大国。由于非洲本地纺织产业不够发达，经济消费能力又相对较低，很多国家都会选择进口旧衣服。而我国出口非洲的旧衣服无论是质量还是品相都较好，因此受到非洲一些国家的欢迎，肯尼亚、加纳、卢旺达等国家都是进口“大户”。
非洲天气炎热，冬装用处不大，这也导致了夏冬装之间的价格差异巨大。上述商家表示，非洲国家气温较高，T恤、薄裤子、过膝长裙都很好卖，而冬装几乎没人买。所以追溯到回收端，夏装比冬装的回收价格更高，也更受欢迎。
品类分析
虽然裤子卖不出去
但拉链和纽扣值钱
有些成色好、品牌响的衣服，在非洲也不一定好卖。“非洲客户的骨架较大，咱这边大码的衣服在那边更受欢迎。一些小码的旧衣，即使成色好也少有人买。”据一位贸易人士介绍，按照他多年的工作经验，牛仔裤是一个不太好卖的品类。“咱们的旧牛仔裤对他们来说普遍偏小，而且牛仔裤不像运动裤有弹性，所以我这边的客户对牛仔裤的接受度不高。”他说。
那这些旧牛仔裤的价值在哪里呢？答案是拉链和纽扣。据了解，很多牛仔裤的拉链和扣子是铜制的，虽然裤子卖不出去，但拉链和纽扣值钱。所以很多分拣站会把牛仔裤的拉链和纽扣拆解下来集中销售。一位从事旧衣回收的业内人士直言：“每收集一吨拉链就相当于收集了一吨铜，现在一吨废旧黄铜价值好几万元了。”
不只是牛仔裤，一些不受出口市场关注的冬装也常被拆解处理。比如棉服里面的棉花、羽绒服里面的羽绒，都会被拆解后进行再加工，以新的产品形态回到生活中。前述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非洲客户中很少有人需要羽绒服。不管二手羽绒服成色多好、品牌多响，都很难卖出去。所以这些羽绒服大多都拆解出两种有用的材料，一个是外皮，可以做成工业用的布料之类的；还有一个就是里面的羽绒，这些羽绒经过再加工处理可以作为衣服和沙发靠背垫的填充物。”
此外，在出口的旧衣中，浅色衣服就像冬装一样，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业内人士表示，颜色浅的衣服在运输过程中容易脏，一般这种旧衣会做成抹布、劳保手套等，但利润明显低于直接出口。（津云新闻编辑刘颖）
